地中海泡沫：为移民而设计
2001年春天的一个清晨，西西里渔民打捞上的一网兜鱼里出现了一张破碎的身份证件。那份证件属于一名叫作安帕拉干·甘西胡（Anpalagan Ganeshu）的17岁泰米尔Tamil少年。这一事件促使意大利共和国报（La Repubblica）展开调查，并通过一台水下摄像机找到了一艘小渔船的残骸。当时的这一发现可以说是近半个世纪以来地中海上最为沉重的一起悲剧。五年前的圣诞之夜，这艘小渔船从马耳他驶出，赶往距西西里岛帕洛角（Portopalo）19海里的地方与一艘名为Yiohan的船只碰头。踏上那艘船后，300余名非法偷渡移民将前往海岸线登陆。但是，海上的意外造成小船严重受损。很快，它便沉入海中，而Yiohan号却从未发出过求救的讯号。在这一事件中，遇难者共计283人。
▲ 狄狄耶·福尤兹·弗斯迪诺的装置“兰佩杜萨”。
2002年，整个事件被搬上银幕，成为电影《幽灵船》（The Ghost Ship）的故事。这也是跨领域小组“多元”（Multiplicity）针对地中海地缘政治学现状的调查项目——“凝海”（Solid Sea）中的首起案件。案件的调查过程被呈现在第十一届卡塞尔文献展上。时至今日，这一事件还具有极重的分量，它得到了研究界与设计领域的重视。他们认为，近几十年来，地中海已经承担起新的角色。“凝海”项目认为，历史上的地中海是文明的摇篮，千百年来，它见证着文化的交汇融通；而随时间流转，它逐渐变成了一片“凝滞”的区域，这里的人被一些特别的身份严格限制：移民、贸易商、渔民、军队、技工、游客……若非因为一些极具戏剧性或是荒诞的突发状况，他们之间可能永远也不会有所交集。
▲ 狄狄耶·福尤兹·弗斯迪诺的装置“移动的躯体”。
15年或者更久以前，涌向欧洲海岸线的移民现象未减反增，伴随着的还有众多海上悲剧引起的紧急态势。面对如此持续严峻的形式，设计界的态度之一便是遵循记述的传统，意图激起大家对于此类话题的广泛关注。近年来，凭借内容共享的诸多途径，这种模式得到了极大的发扬。比如，2015年时，名为“路德·比利席特”（Luther Blisset）的文学团体就以“设计幻想”的模样再度出现。15年前，他们出版了宗教小说《Q》，并更名为“无名基金会”（Wu Ming Foundation）。这是一种批判式设计，它运用富于想象的叙事场景去设想、诠释并提出平面设计与社会未来环境的可能性。事实上，同年9月30日的早晨，一场仿冒的运动出现在瑞安航空公司（RyanAir）的网站上，宣称这家世界闻名的廉价航空公司将会停止要求难民们出示签证。很快，这一消息便传遍全网。该运动的总结标语几乎是一则城市宣言：“有些人可以飞翔，有些人不然。这就是为何移民者会漂洋过海，不惜浮游在海上，甚至溺陷于海中。我们打造出另一种现实，在那里，移民者不用面临死亡。”
▲ 路德·比利席特（Luther Blisset），瑞安运动：一个想要“改变、打破规则”的平行世界。
面对如此呼吁，法国-葡萄牙建筑师、设计师、艺术家狄狄耶·福尤兹·弗斯迪诺(Didier Fiuza Faustino)立刻响应。同年，他在罗马国立21世纪艺术博物馆（MAXXI）展出装置“兰佩杜萨”（Lampedusa）。这是一个巨大的聚苯乙烯材质浮标，由多个三棱柱组成，它构成了地中海救援岛屿的一个基本原型。2000年的威尼斯双年展上，他展出了作品“移动的躯体”（Bodyin Transit）。这是为非法移民设计的一个能够悬于飞机起落装置上、帮助他们转移的箱子。可见，早在这件作品中，他便诠释过“移民”这一话题。尽管这两款设计都对具有启迪性的宣言做出诠释，但它们之间划下了一道分明的设计河界。
▲ 对于Bureau Des Mésarchitectures事务所的创始人狄狄耶·福尤兹·弗斯迪诺来说，“兰佩杜萨”和“移动的躯体”两款理想化的原型设计表达出想要发挥欧非桥梁作用的设计视角。
如果说“移动的躯体”是一个具有讽喻性质的机械，只能在理论层面有所实现，那么“兰佩杜萨”就是一款为移民而作的工业设计产品，纵然它产生于艺术背景之中。限制产品批量生产与应用的并非技术，而是政治原因，这也是设计所要传递出的强烈讯息。除此之外，它还传递出一个日渐兴起的趋势：叙述与象征的诗意叠覆上对创新的探索与对实际解决方案的追寻。而在这之中，受益者远不止移民。比如，2018年诞生的网站“为移民而设计”（desingformigration.com）就是一个由外交部“世界意大利设计大使”马泰奥·莫雷蒂（Matteo Moretti）创造的平台。同时，马泰奥本人也是视觉新闻与互动设计方面的专家。这个网站像一张渔网，搜罗着广义上与穿越地中海相关的经验、解决方案与材料，它们往往是建筑师、设计师、艺术家与创意人才精心钻研，并转化成具有安全性、舒适度与文化传播力的完善装置。
▲ 源自designformigration.com。兰佩杜萨邮轮项目是“城市中一次良知的巡航”。2013年，12米长的船艇Alhadj Djuma载着217名厄立特里亚人与65名埃塞俄比亚人，从埃及出发，途径阿姆斯特丹运河。
此类探索同样是卡塔尼亚省阿巴迪尔设计与视觉艺术学院的特点。2018年，该学院携实验设计项目Migra-n-ti出现在卫星展上。这一由多米提拉·达尔第（Domitilla Dardi）策划的项目旨在推出一系列实用且具有象征意义的装置，使得“移民之旅”的终点能够比海岸线更进一步。从超越专业或是表现力十足的内涵来看，每件设计都从相似的经历中重拾并传递出一个共同的讯息：恰如每一种资源，移民问题也应从设计的角度来看待。
▲ 背包/行囊旅行伴侣，由塞尔吉奥·科斯塔（Sergio Costa）设计，是阿巴迪尔学院Migra-n-ti项目中众多毕业设计之一（导师：弗朗西斯卡·兰泽瓦西亚Francesca Lanzavecchia）。
当然，这个讯息也可以从一个截然相反却意义不变的角度来理解：市场上那些已经发展出来的产品（包括海上安全装置，如可穿戴于手腕上的漂浮设备Kingii，或是配有电动推进器的冲浪板Jetson Rescue）可以被重新审度，看作是轻盈、灵活、经济的解决方案，与那些较为繁复的、已投入使用的设计配合，应对今日如高墙般延绵不断的紧急事态。
▲ 比救生衣更为小巧、轻盈的设计——Kingii可以使一个重达130千克的人浮在水面上。
如此多的泡沫都等待着被填实，以期发生质的转变。
文字/Guido Musante
翻译/郭嘉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