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1月13日，这位48岁的建筑师获得了国际上公认的建筑界最高荣誉—普利兹克奖（Pritzker Prize）。汤姆·普利兹克（Tom Pritzker）先生说：“评审团选出了一位令我们深刻理解什么是真正伟大设计的建筑师。亚历杭德罗·阿拉维纳首倡的协作设计方式创造了影响力深远的建筑作品，同时也回应了21世纪面临的挑战。他的建造项目让弱势阶层获得了更多的经济机会，缓和了自然灾害的恶劣影响，降低了能源消耗，并提供了令人舒适的公共空间。富于创新和感召力的他为我们示范了最好的建筑能够怎样改善人们的生活。”在得知获得了普利兹克奖后，阿拉维纳在公开邮件中写道：“回顾过去，我们深深感到庆幸。没有任何成就是归属个人的，建筑设计是一项集体协作的学科。因此，我们对所有为这些千差万别的力量赋予形式而做出贡献的人表示感谢。展望未来，我们预见到 的是自由。”

在关于普利兹克奖的报道中，评审反复强调了亚历杭德 罗·阿拉维纳发起的协作方式给整个建筑界带来的巨大影响，而阿拉维纳在2014年TED的演讲中将这种“协作方式”总结为“整合（Synthesis）”。他强调：“如果说设计有任何力量的话，那便是整合的力量。”那么阿拉维纳是如何应用“设计的整合力”引导实践中的协作与建造的呢？在10年前有这样的一个案例，当时ELEMENTAL事务所被要求为100个非法占领伊基克市中心土地的家庭提供住所。由于问题的复杂性，阿拉维纳决定让这些家庭也参与进来，让他们一起了解实际的限制，协作的设计方式由此开始。

孔斯蒂图西翁海滨长廊，2014年，智利孔斯蒂图西翁。摄影 / Felipe Diaz

孔斯蒂图西翁文化中心，2014年，智利孔斯蒂图西翁。 摄影 / Felipe Diaz

阿拉维纳团队启动了一个用户参与设计的流程，并且检验了市场上可以购买的房屋。然而，市场调研的结论是现有的解决方案都行不通，所以ELEMENTAL事务所联合那些家庭达成了一个共识：由他们提供框架，然后由家庭接手。这是ELEMENTAL的第一个广受赞誉的项目—“半成品的好房子”。拿有限的公共资金去建造那些家庭无法单独建造的部分，足以保证生活需要的半个好房子，而空出的另一半空间，就留给每个家庭根据自己的需求和财力发挥。这个项目完成后阿拉维纳开始在第三世界的贫困地区引入这种“半房”设计，让当地的贫民在不脱离他们原有的社交关系和工作的情况下就能改善他们原本的生活状态。他说道，在一个好设计的帮助下，贫民窟和棚户区可能就不再是问题，而是变成了唯一的解决方案。

与以上提到的住宅项目相比，在大型的公共项目设计过程中让受众参与协作被视作是不太可能实现的，那么这样的扩音器：“你们想要什么样的城市？为孔斯蒂图西翁投票，参加开放日，发表你们的意见，参与进来！”

渔民：“我是一个渔民，手下有二十五个人，我该带他们去哪里？去森林吗？”

男子：“我们为什么不可以建水泥堤坝？当然了，要修建好。”

……

这个征集民意的开放日并不是一个浪漫的“大家一起规划梦想的未来”的茶话会，而是一个发现更多问题的过程。 每一年因为降雨而遭受洪水侵袭、有限且残破不堪的公共“协作方式”和“整合力”是否具有地域和尺度的局限性呢？空间、河流缺少出口等都是一些对于当地居民来说至关重要的问题。阿拉维纳表示：“针对这些地域性威胁必须提出地域性的解决方案。”于是，他们在城市和海洋之间种植了一片森林，试图通过摩擦力来减弱自然的能量，并起到防御洪水的作用。森林还解决了缺乏公共空间的历史问题，并最终为当地居民提供了一条公共河流。

200周年纪念儿童公园,2012 年,智利圣地亚哥。摄影 / Cristobal Palma

智利天主教大学连体塔楼，2005年，圣华金校区 ，智利圣地亚哥，大学教室和办公室。摄影 / Cristobal Palma

ELEMENTAL建筑工作室，智利圣地亚哥。

整合力不仅仅体现在协作方式上，还表现在设计过程中对“常识”的应用上，正因为如此，阿拉维纳在UC创新中心的项目上给公众带来了一个与习惯认知相悖的惊喜。 在这个项目中，ELEMENTAL事务所目标是为知识的创新提供合适的环境，而阿拉维纳认为“合适的环境”只是 一个表面问题。对于知识创新来说，人与人之间的交流和互动是至关重要的，这是大众的共识。然而，传统甚至至今流行的办公空间是否对促进这样的共识有帮助呢？那些相叠的楼层，由电梯、楼梯和管道线路组成的核心筒联结，外部则以玻璃幕墙为罩，阳光直射造成内部产生严重的温室效应，不同楼层的工作人员人互相一无所知。为了打破这种固有办公模式，阿拉维纳提出把这种模式反转一下，建造一个开放中庭，一个空的核心筒，同样的楼层集合，但把外墙和其他部件安排在四周，阳光就不再直射在玻璃上而是在墙上，人们在内部有了一个开放的中庭，便于与其他人进行互动交流，也可以打开四周的窗户让穿堂风通过整个空间。这样的模式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开放空间，而这样的开放空间也变成了建筑的空中广场和户外空间。尤其值得一提的是，通过建筑团队的努力，这栋大楼用于降温的能耗从原本玻璃幕墙方案的每平方米每年120 千瓦降到了每平方米每年40千瓦。由此可见，好的设计不仅大大地受 益于使用者，还真正实现了可持续性。阿拉维纳解释：“这些都不是什么尖端科技，你不需要做复杂的规划，这些都无关技术，这只是一种古老的、原始的常识。”

阿拉维纳曾在演讲上讲到“乱即是多”。智利的地理及人文环境给他带来了建筑灵感，而“整合力”的观点也是由此而来。智利在历史上就一直是一个物质匮乏的发展中国家，各式各样的挑战围绕在不同的城市，而建筑师本身就是这些挑战的一部分。事实上每一个城市都有其内在源源不断的摩擦和冲突，比如住房和公共空间的建造质量。得益于近十几年智利的经济发展和公共政策的介入，城市拥有了更好发展的可能。整合力不是凭空想象，而是一种真实的需要，正因为设计的整合力，建筑师才能把各方的冲突化为形式，并且以足够创新的战略眼光和手段，应对社会的复杂性并提出解决方案。

在采访中阿拉维纳重申，有“社会思考（Socially Minded）”的建筑是一种选择而非责任，应以职业人的专业品质而非专业的慈善机构去应对复杂的全球问题。作为2016年第15届威尼斯建筑双年展主策展人，在2月中旬的双年展发布会上他说：“建筑师不应该觉得他在道义上有义务致力于有社会责任感的项目。虽然ELEMENTAL事务所在一开始就做社会保障房的设计，但并未因此获得任何一点道德上的优越感，建筑师并非必须这样做。”事 实上，阿拉维纳的意思是希望引导建筑师们将全球性的社会问题视作一种挑战自己能力的机会。他补充道：“如果你认为你在这些领域里有着相当不错的专业能力，那么用这些艰难的挑战测试一下自己的能力吧！”

智利天主教大学UC创新中心－阿纳克莱托·安吉里尼，2014年，圣华金校区，智利圣地亚哥。摄影 / Nina Vidic

在上一届双年展中，当时任策展人的雷姆·库哈斯（Rem Koolhaas）以回顾“本源（Fundamentals）”的形式，对人类的建筑历程进行了梳理，而阿拉维纳则站在了库哈斯的对立面，将5月份即将开幕的威尼斯建筑双年展主题定为“前线报道（Reporting from The Front）”。他试图为建筑师所面临的环境、经济以及社会问题寻找出路。阿拉维纳认为，共享信息和挑战是十分有必要的：在一些地方预见到的一些潜在问题，而其他地方还未曾感知，建筑师将这些“预测”作为重要信息分享给公众，恰恰就是来自前线的报道。然而，单一报道还是远远不够的，设计必须是这个主题的灵魂，他希望建筑师们在本届展览后将有更多的灵感或更强大的武器去解决家 乡所面临的问题。

自我建造的力量、常识的力量，或者自然的力量，所有这些力量都被转化成一种形式，这种形式最终打造的不是水泥、砖块或者木材，而是生活本身。在阿拉维纳眼中，设计的整合力不过是一种把生命的力量注入建筑灵魂的努力与尝试而已。

智利天主教大学医学院，2004 年，智利圣地亚哥。摄影 / Roland Halb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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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 / 孙诗岚

文字、采访 / 梦婕

图片 / Pritzker Prize, ELEMENTA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