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诺曼·福斯特 | 曼彻斯特玛吉中心
受到已故景观设计师玛吉·凯瑟克·詹克（Maggie Keswick Jencks）的影响，自1996年以来，全球建成了21所玛吉癌症关怀中心（Maggie’s Cancer Centre），它们大都坐落癌症医院内，由世界顶级建筑师设计。每个玛吉中心都旨在成为一片绿洲乐土——提供一个温暖舒适的“家外之家”，营造出一种“准家庭气氛”，为癌症患者提供平静和安慰。
▲ 位于曼彻斯特的玛吉中心由诺曼·福斯特的团队设计。
更重要的是，玛吉中心坚持的“不让死亡的恐惧夺取生命的欢乐”的核心精神，与建筑大师诺曼·福斯特的想法不谋而合，曾与癌症抗争的福斯特毫不犹豫地答应了曼彻斯特玛吉中心的设计邀请。建筑师说：“该建筑的目的是为了在你被其他冰冷的医疗机构宣告确诊为癌症这一改变了命运的消息后，提供一个给予你希望和安慰的庇护所。”
▲ 2016 年4 月，这所迄今为止最大的玛吉中心正式开业。诺曼·福斯特在发言时激动地说：“这个项目对我来说有特殊的意义，因为这个城市给了我最初的生命，10 年癌症抗争后，我又一次重生。我相信建筑的力量，它能带给人们坚定的信念。”图为福斯特（右）在建筑模型旁。
曼彻斯特玛吉中心毗邻克里斯蒂医院肿瘤科，站在林阴街道的尽头便可一眼瞥见中心的面貌，其设计旨在于建筑和景观之间建立全新的和谐关系。中心入口只有一扇轻推即入的玻璃门，进入后的气氛如同福斯特的主管合伙人达伦·海洛克（Darron Haylock）所说：“像家一般熟悉，又有一种更特别的感觉。”进入中心的第一空间是摆放有大型公用餐桌的厨房，志愿者在此为来访者提供餐饮，成为玛吉中心的资讯集散区域。
▲ 玛吉中心外部景象，中心被环抱在绿洲之中。
中心内部融合了多种不同的功能，包括治疗室、咨询室、图书馆、健身房、社交空间和温室花房等，每个位置都有充足的自然光、雅致的绿化景观和花园景观。比如，建筑东翼的每个治疗室和咨询室都面向各自的私人花园；建筑南端的花房则成为癌症患者沐浴阳光、倾洒汗水的劳动场所，让他们在最脆弱的阶段能持续探寻生命的价值和意义。的确，这里远不像世界上其他医疗中心的接待处一样：患者们需要填写烦心的预约簿或在冰冷的长廊经历可怕又漫长的等待，整个建筑内也未设置任何机构指引标识（如走廊和医院标志），一切都是那么自然。
▲ 室内和室外空间聚积在一个玻璃房子里，丹·皮尔逊（Dan Pearson）工作室设计了美丽的花园。
中心内部选用了温暖舒适的色调和自然木材，地板采用蓝黑色的斯塔福德郡皇室地砖，所有的定制家具皆由诺曼·福斯特和迈克·霍兰德（Mike Holland）共同设计而成，并由霍兰德带领工业设计团队将方案付诸实际，色彩生动的地毯和墙饰更是随处可见，充满了北欧现代主义气息。自始至终，建筑的表面、色调和材料都很简单，呈现出安静的色彩。毫无疑问，福斯特建筑事务所和他的合作伙伴们给我们创造了一个真正的具有标志性的建筑，而这座明亮通透又充满人情味的楼阁建筑更是大受欢迎，更被誉为“最温暖的医疗中心”。
▲ 以沿轨道可移动的工作桌为核心，四周围绕着绿色植物的玻璃屋。
Q = INTERNI 设计时代
A = Norman Foster
Q: 你曾谈到，曼彻斯特玛吉中心的这个项目对你有特殊的意义，你能具体地与我们分享一下吗？我们是否可以理解为这种特殊的意义来源于你的“第一手经验”，源于你在建筑设计中注入的某种特殊的情感？
A: 在经历与癌症抗争之后，我想要把我的建筑技巧应用到医疗建筑中去，把患者的利益放在首位，并创造出一个更加人性化的空间。根据我以往的工作经验，我知道这可能不具备妥协性和可行性，而曼彻斯特玛吉中心试图在这个方向上迈出第一步一为了这么多癌症折磨下却依然鲜活的生命。我相信，护理的质量同设计可以一起手牵着手，使医疗中心变得更有效。
▲ 在建筑设计中，福斯特坚持要让病人最大限度地接触自然，并在建造中一遍又一遍地强调要有光。房子中间隆起较高的屋顶，轻盈的木梁结构得以实现透过屋顶的自然采光。
Q: 你如何理解玛吉中心“不让死亡的恐惧夺取生命的欢乐”这一精神？又是如何在建筑设计中贯彻落实这一精神的？对生命有什么看法？
A: 我曾经说过建筑会提升人们的精神一没有比玛吉中心更能体现这一点的。我们建造了一座既亲切又友好的建筑，建筑内也没有任何医院或健康中心的机构指引标识，这是一个光线充足、朴实如家的地方，人们可以在这里聚集、交谈或简单地思考。这也是为什么建筑的核心是厨房，并集中于一个大的公共餐桌上。整座建筑的焦点放在自然光线、草木和视野上，建有一间提供鲜花的温室，并且强调大自然和户外活动的治疗能力。
▲ 利用木质结构为这座房子搭建出优美的几何形状、精美的构件及精致的连接方式是福斯特一贯秉承的设计原则。福斯特解释道：“之所以使用木结构，源于能够有效地将建筑与环境‘连接’在一起，特别是当建筑的外墙爬满了藤蔓以后，建筑将慢慢‘消失’在环境中。”图为其木梁构造和吸音板的细节。
▲ 局部构件的3D 视图。
Q: 你对未来建筑领域的发展有什么期待或者总体构想？
A: 说到对将来会发生什么期待时，我首先愿意回首过去这么多年的建筑行业发生的趣事。虽然方式有所不同，但是其核心主旨真的改变了吗？ 50 多年来，我们实践的领域不断扩展，团队成员来自140 多个不同的学科，而宏观整体的视野和合理安排不同技能与专长的能力，却没有人比建筑师更加胜任。
▲ 工作人员的夹层办公空间。
在近几十年来改造世界的力量中，全球化无疑占据主导地位，这是一个复杂的过程。我们观察到统领全球市场的制造商的出现，我们还看到通过兼并和收购崛起的企业巨头。建筑已被分解成更广泛的阶段，比如项目管理和建筑结构。这种增长可能受到政府或其他机构所掌控的官僚程序的影响，对建筑产生压制性的影响，导致单调和标准化。但在这种背景下，仍然会有像史蒂夫·乔布斯（Steve Jobs）或迈克尔·布隆伯格（Mike Bloomberg）这样的人，他们会坚持自己的观点，进而影响他们所领导的企业，影响世界。
▲ 厨房空间，以及从这一区域统观室内生活空间，这里成为玛吉中心的资讯集散区域。
我们看到了建筑师在各类建筑类型中扮演的角色，如机场、体育场馆、桥梁等基础设施，但仍然存在大量建筑师未接触到的建筑类型。在未来，也会有更广阔的区域需要建筑师的参与。例如，即便在全球化高度发达的今天，仍然存在没有卫生设施、干净水源及照明、取暖和做饭的能源等基本必需品的人。建筑师的技术在改进，但须知建筑最好还是作为实现社会目标的手段。要成为一名建筑师，你必须是一个乐观主义者，并且将改变视为一种有益的工具。
▲ 中心内部选用了温暖舒适的色调和自然木材，蓝黑色地砖，色彩生动的定制家具和墙饰，使之充满了北欧现代主义气息。
Q: 作为世界建筑大师，你想要通过建筑表达什么？你所要传达的理念是否随着经验的增长发生改变？
A: 我的哲学理念在本质上是人文主义的—我相信设计的质量会影响我们的生活质量。可以说，我想通过建筑表达对性能、可持续性和美的追求。
▲ 夜晚的玛吉中心显得更加温馨平静。
Q: 如果不是一名建筑师，你想要从事什么职业？
A: 做一名电影制作人。
Q: 请跟我们分享你最喜欢的人和喜欢他们的原因，也许是一个哲学家，一个电影明星，一个你所熟悉的人。
A: 激励我的建筑师、工程师和创新者的名单太长了，无法一一叙述。耶鲁大学的经历让我十分难忘，保罗·鲁道夫（Paul Rudolph）、塞吉·谢苗耶夫（Serge Chermayeff）和文森特· 斯库利（Vincent Scully）。都对我产生了巨大的影响力。我们在伦敦工作室的“学院化”氛围一以开放性项目激励跨学科讨论一也受到了我在耶鲁所度时光的极大影响。
▲ 设计师团队手绘图。
我很幸运能和许多杰出人物合作，有一些堪称我的导师，像巴克敏斯特·富勒（Buckminster Fuller）和奥托·艾舍（Otl Aicher）。富勒被称为“Bucky”，是一个难得的能从根本上影响人们看待世界的方式的人。他是道德良知的精髓，永远强调地球的脆弱和人类保护它的责任。他那句“more with less”的格言对我们的实践产生了深远的影响。如果能回到从前，那么我会和你们分享每一位19 世纪的先驱，如奥姆斯特德（Olmsted）、布鲁内尔（Brunel） 和帕克斯顿（Paxton）等一长串我所喜欢并对我有所帮助的人。
▲ 曼彻斯特玛吉中心的建筑立面图。
本文来自《INTERNI设计时代》9月刊 Focusing.
文字 / 星河
图片 / Nigel Young, Foster+ Partners
编辑 / 看山